他的蓝眸中映着一双金瞳。
可他从未看透他眼中的情绪,那双眼中阳光般耀眼的金色太浓烈。浓烈的像是,孤独。
楚子航站在窗边,窗外梧桐叶零落了一地。
他手中的黑咖已经冷却了,他就那么站着,背影倔强而笔直。
他会没事吧。楚子航默默地想,明明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却轻易便能在金色的眼瞳中捕捉到呼之欲出的惶恐神色。
淡漠如他,几时关心过别人。可他知道,此刻他在担心那个家伙——恺撒·加图索。
他知道恺撒遇上龙王诺顿了。不过他身边有诺诺,有那个貌似是很厉害的俄罗斯女孩,还有S级的路明非,会没事吧。
像是在自我安慰,又像是真的笃定他会凯旋。
楚子航捏着马克杯的手松了又紧。
离开的时候恺撒经过他身侧的时候轻轻说了句:
“等我回来。”
类似于誓言般的话语让楚子航微怔。楚子航抬眼,正对上他带着蓝色笑意的明眸。幽静的像是北极冰般的冰蓝色眼瞳就那样深深地凝视他。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定格了,楚子航觉得恺撒的眼睛像一汪深湖,能把人溺死。他望着那双眼,忘记了动作。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一瞬忽然明晰起来,几欲破土而出。暖暖的日光随意的在楚子航墨色的发上渲染出一丝柔和的光晕,旋即轻捷的跃进他的瞳孔。楚子航转身想拉住恺撒,回头却只看见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和被风微微吹起的衣角。
恺撒耀眼的金发晃了他的眼,身旁的红发女孩亲昵的挽着他的手臂。
楚子航嘬了一小口手中的黑咖,纯粹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至少对于他所担心的那个人来说,无足轻重。
他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长久以来未曾磨灭的噩梦。
男人握着剑在漫天风雨中与无数死侍战斗,而他开着那辆迈巴赫,飞速逃离。雨水冲洗着血迹,然而即便他把车当飞机开也依旧逃不出那场噩梦。他放佛看到血水混杂着雨水漫过车轮,放佛看到男人苍白着脸色像残破的风筝一样摔倒在地,然而他又缓缓站了起来。男人的力量在奥丁看来是那么不堪一击,可他义无返顾的扑了上去,只为给自己争取一点儿逃走的机会。
男人向来懦弱的形象在那一刻被颠覆,然而一切都晚了。
那个时候的他好无力,不是为逃不出去,而是为不能与男人并肩。噩梦的尽头弥散着大雾,他看不清出口……
那种无力感,和现在一样。他站在这里,除了祈祷他平安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一定不会有事的,能打败你的,只能是我。”
镰鼬在空中翻飞,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迎接龙王诺顿的舞会。
恺撒听到了,他正在接近。100米,这是风险极大的事,然而在他冰蓝色的眼瞳中找不到丝毫恐惧和犹豫,他微笑着,甚至有些无法言说的兴奋。
他想,如果自己杀了诺顿回去,楚子航会不会羡慕嫉妒恨最后就因恨生爱了。这样完全没有逻辑性的想法让恺撒觉得自己有些好笑。想到楚子航,嘴角转而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
恺撒站在甲板上望着水面,海风吹乱了他的金发。此刻水面还很平静,像是一汪死湖。而他再清楚不过,狂澜就快降临了。
蒙上眼睛的那一刻恺撒的眼前浮现出一双金眸,一双写满了孤寂与淡漠的金色眼瞳。
楚子航在等他回去。即便他不等,自己也要为了他回去。所以啊,只能赢,不能输。
风暴鱼雷击中诺顿的时候刺目的白光吞噬了恺撒的身影,他感到周身有些轻微的灼痛。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白色,耀眼如斯,洗净周身一切黯然。龙王的怒吼、鱼雷爆炸时的巨大声响、滔天巨浪的碰击、镰鼬因恐惧而四下逃窜的声音在那一瞬全部涌入耳膜。类似于无数重金属乐队同时演奏般的狂暴音浪在那一刹那却混杂成一串刺耳的鸣音……
结束了。恺撒默默地想,摘下眼罩随意丢在一边。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触碰到些温热的液体。
漆黑与寂静把黑夜拉的无尽漫长。
神色冷峻的少年静静地看着恺撒,看着他柔软纤长的金发在黑夜里变成微光与他的金瞳相应,看着他嘴角带笑面容上满是对他来说难得一见的温柔,看着他缓步走来时优雅的无可比拟的步调,总是神情淡漠的眼里终于覆上了一丝名为欣喜的情绪。
脚下似乎洒满了玫瑰花瓣,每向前一步便像是闻到了醉人的浪漫馨香。像是有无数藤蔓穿过虚无穿过念想穿过冰冷与寂静缠住了他们,一人一端,从此不诉离伤。
恺撒开了灯,他看着少年略微有些苍白的面容,抬手想轻轻揉一下他墨色的发,最终觉得这样的行为太过亲昵,垂下了手臂。他看到少年清秀的眉目下有些青黑色,像是被稀释后的墨滴。
“我回来了。”像是阔别多时的旧友重逢时的平常话语,在这二人间却是很不寻常。毕竟是对手啊,是那种每时每刻都看对方不顺眼,随时都想找对方的茬然后大打出手的身份吧。那又怎会有现在这样和平温馨的气氛?
楚子航故做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刚欲转身回房,却竟然被恺撒从身后抱住了。
他的身子瞬间有些僵硬:“喂,放开。”
而恺撒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手臂收得更紧,甚至靠在他的颈项上轻轻呵着热气,碎发散落在楚子航白皙的后颈上,有点儿痒。
怎么会这样?楚子航怔住了,这家伙是不是被龙王抓回去然后换了脑子?
“我们,在一起好么。”明明是问句却被恺撒说出了陈述句的味道,强势的不容拒绝也丝毫不给楚子航思考的时间。
饶是情感方面再迟钝的人,这样也该明了了。恺撒的话像一枚重磅炸弹,惊得楚子航说不出话,他转过脸,意外的在恺撒溢满柔情的冰蓝色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惶恐。可是诺诺怎么办,他垂下眼帘,有些无措地推开恺撒。依旧没能理清混乱的思绪。
把楚子航的沉默看成了拒绝的恺撒嘴角扯出一弯酸涩的弧度:“不行就算了。”他快步走回卧室,不想让楚子航看到自己的悲伤和脆弱。
“其实……也不是不行……”话一出口连楚子航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只是不习惯恺撒离去的背影,那么萧索而孤寂的背影,不该是他的啊……然而恺撒没有停下脚步,倔强的像是要证明他根本不在意一般。
也许是真的不在意吧,可恶,被他耍了么。楚子航悻悻笑着关了灯走回房间。
后来,再无人提及,两个人也就心照不宣的回到以前的对手身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像是恺撒从未说过,在一起吧。像是楚子航从未回应,也不是不行。只有无法言说的不甘还像恼人的植物枝蔓一样盘踞在心间,时间越久,却绞的越紧。
“我和诺诺订婚了。”像是赌气般说完了这句话,恺撒盯着楚子航的眼睛。惶惑依旧在,却被岁月沉淀的掩去了痕迹。
“恭喜了。”三个字却抽光了他所有力气,不甘终于成了死心,再好不过。
恺撒没能在楚子航眼里找到多余的情绪,除了那双金瞳有些黯然。恺撒想骂娘,他说恭喜,他是那么云淡风轻那么不以为意,原来从头到尾真的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他多希望自己此刻什么也听不到,听不到他的恭喜,也就不会有亲手把自己的念想摔得支离破碎的无力感。
是啊,为什么听不到的是那个晚上而不是现在呢?
时间错了,于是一切都错了。
年少时的情感最狂热,也最刻骨铭心。
弱水三千,固然不只取一瓢饮,此端至彼岸,缠心的藤蔓终究是断了。
Fin